岑今还是没说话。
窗外有月亮,月光移照在那条晾绳上,衣服在月光里呆板地晃荡,像个讷言又笨拙的怪东西。
良久,她低声说了句:“你相不相信,虽然我援非的动机不那么单纯,但是我到了这里之后,看到他们生活那么辛苦,我还是真的想做点事情的?”
卫来低下头,下巴轻轻蹭到她嘴唇:“相信。”
“我到卡隆的时候,当地的局势已经很紧张。当权的是胡卡人,卡西人有个流亡在外的解放阵线,双方打过几次仗了。联合国看不过去,出面调停,在邻国安排了一次双方的谈判。
“胡卡总统飞去谈判之后,国内一片混乱。激进分子叫嚣着说:‘总统不能当叛徒,我们不跟蟑螂缔结和平条约,决不跟他们分享权力。’
“那天,一大早广播里就有消息,说是谈判取得了重大进展,和平指日可待。总统即日就会回国,颁布具体方案。
“我们当时的办事处,在一所小学校里,里头有工作人员,也驻扎了一部分维和士兵保障我们的安全。晚上的时候,入睡前,我忽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,跑到窗口去看,看到很远的地方有大的火球,把那一片的天都给映红了。
“所有人都聚到学校的广场上,电话不通,电视没有接收信号,紧接着又停电——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维和士官让我们放心,猜测说可能是武器库爆炸了。”
她有点失神,停了好一会儿。
“到半夜的时候,确切的消息传来。胡卡总统回国的座机在快降落之时,被火箭弹击中,机上政府人员无一生还。
“我当时只是感觉震惊,但维和士官们马上变了脸色。当晚他们不睡觉,全员值勤。气氛很紧张,我听到他们念叨了很多次:‘要出事了。’”
她的身子瑟缩了一下。
“凌晨的时候,城里所有的电台广播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,满城回荡着胡卡人暴怒的声音,他们说:‘卡西人杀死了我们的总统!我们绝对不能再容忍了!’”
卫来低声问她:“是卡西人干的吗?”
她摇头:“不知道,直到今天都不知道。”
时至今日,都没人知道真凶是谁,双方还在互相指责:胡卡人说是卡西人借谈判为名行攻击之实,卡西人说是胡卡人中的激进分子故意刺杀总统以挑起矛盾。
然后,事情就发生了。
早饭过后,有国际组织和维和士兵标志的小学校里迎来了第一拨逃难的人潮。那些人拖家带口,带着紧急收拾出来的行李,满脸惊惶。
有人号啕大哭着说:“杀人了,胡卡人在街面上杀人了!”
有两个维和士兵开车出去转了一圈,回来的时候,车窗被砸碎,拉回来一车身上带血的难民。
车子疾驰进学校操场,接应的士兵马上关校门。
恐慌在小学校里蔓延开来,岑今因为刚撤离战乱的索马里,反而是相对镇定的那个。她安排人登记名单、安抚民众、关闭校舍所有入口,请维和士官拨出几名士兵,在难民群集的区域外围持枪巡逻。
有个女人惊恐地拽着她的衣角不放。
岑今蹲下身子,指向高处飘扬的地球与橄榄枝图样的旗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