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就在里面。都是因为它,我们吭哧吭哧地跑到这遥远贫瘠的高原上来。下秋叶平夏阳的时候,我们都是绕着这恼人的高原行军的!都是因为它,初尝太平滋味的大晁又在夜北“下面”摆上了一百七十万雄兵,皇帝陛下本人就带着已经成为了传奇的七千蓝衣等候在那里。盛世的影子眼看又去得远了些。那到底是面怎样的镜子呢?军中传说陛下有三面铜镜。一面看的是天下的山河,那面镜子陛下每天都贴身带着。一面看的是将要兴起的刀兵,据说陛下登基那天焚化了祭祀星辰诸神的铜镜就是——因为从此以后不会再有刀兵了。还有一面看的是世上的美女,九州大地上最美的女子都在镜中展现出她们的容颜。那面镜子是陛下起兵时弃于建水中的,却在登基后启用了一万河工把它寻了出来。属下们都说我们这次携带的铜镜就是。
“果然是那面铜镜么?”言涉坚问过我。
我不知道。
陛下用红锦裹着那铜镜递给我的时候对我说:“雨安啊!这红锦只有交给镜中人的时候才能打开。不要耽误了。”“镜中人是谁?”我问。
“你想先看看么?”陛下盯着我的眼睛问,“看了就知道了。”“末将知罪!”我“扑通”一声跪到在阶前,脖子上背上“刷”地涌出一片密密的汗珠来,“末将不敢!”我深深地把头俯了下去。
陛下微微一笑:“你这个问题合情合理,又有什么罪过?”“陛下既如此说,末将到时候就该知道交给何人。跟随陛下十一年,末将按陛下所令行事从来不需思量,从来没有出过岔子。如今……如今……”我哽咽着说不下去,叩头如捣蒜。
“好了,雨安。”陛下走到我面前,扶住了我沾满鲜血的头颅。“知不知道,为什么这次让你去?”“末将不知道。”陛下的手仍扶着我的额头。我不敢摇头。更何况陛下力拔山河,我就是敢摇也摇不动啊!“我身边多的就是谋士演者,哪个不是巧舌如簧?秘术术师,每每可以生死白骨。就算说起武将,五族豪杰当中你区区一个蓝衣统领谢雨安又算得了什么?”陛下松开了手,“若论忠心,”陛下放声长笑,“就算我一统天下生灵涂炭无数,可是身边死士何下千人?”他豪迈的笑声震得大殿中的窗棂也哗哗作响。“你跟随我不过一十一年,也远不是我起兵的子弟。可是殿下群臣,若你也当不得此任,那别人也不用去了。”他忽然低下头直视我的双眸,“雨安,我大晁天下万里,除我以外,唯有你是英雄。”我的心顿时沉入了冰窖,牙关得得作响,竟然说不出话来。
“你怕什么?”陛下又笑,“你一向为我出生入死,七千蓝衣所向披靡。单是为我挡箭挡刀,你身上就多了五处伤痕。死都不怕,你怕什么?”“末将……末将,”我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,深深吸了一口气,努力稳住呼吸,“末将不敢。”“你不要怕,我再怎么也不会怀疑你。”模糊的视线里面,我竟然看见他脸上有一丝落寞的神情。“大晁根基未稳,没有一点霹雳手段,又怎么稳得住这亘古以来最大的基业?民间说我刻薄寡恩,你以为我听不到?嘿嘿,他们知道什么?!”“陛下天纵英明,愚民怎么明白。”我真诚地说。
陛下紧紧盯了我一眼,片刻才说:“雨安,若是别人,我就当他公然阿谀,也是个废官抄家的罪名。唯有你……”